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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千年成都，名號始終不變。物華天寶，人傑地靈，蜀地的精華盡在成都一城，而成都的精華，又匯聚於城中的一條寬寬窄窄的巷子裡。
蜀地的文氣、詩韻、酒香、琴音，一城的風采、韶華、思緒、況味，都在這條寬窄巷子裡厚積薄發、引人入勝。寬窄巷子可以足視聽之娛、可以盡曠達之興，但最具吸引力的，不過四個字而已：
新、雅、善、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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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公元前311年，秦郡守張儀在成都修築瞭大城和少城。兩千多年過去，往日的城垣早已被雨打風吹去，成都又在少城的舊址上建瞭滿城，供旗人兵丁和傢眷居住。
滿城是少城最後的留存，而寬窄巷子是滿城最後的留存。
梁思成在《中國建築之特征》中，對中國建築的無意持久早有精辟的論述：
“蓋中國自始即未有如古埃及刻意求永久不滅之工程，欲以人工與自然物體竟久存之實，且既安於新陳代謝之理，以自然生滅為定律；視建築且如被服輿馬，時得而更換之；未嘗患原物之久暫，無使其永不殘破之野心。”
世事周轉無常，萬物皆有盡時。連日月都有光明夷滅的一天，何況如滄海一粟的區區建築？孔子說逝者如斯，沒有什麼能永恒持久——或許唯一的例外，就是吐故納新的歷史規律。
攝影：朱毀毀
如今的寬窄巷子，有從前的痕跡，卻沒有陳腐的遺跡。世易時移，世事常新，眼前的建築來自過去，卻立足於當下。四合院仍是四合院，但方圓動靜之間，每每透出新鮮的朝氣。
創新創造，一直是成都人血脈裡的特質。雖然地處盆地，但成都人從不缺敢為天下先的精神。勇於嘗試、積極進取、領先潮流、開拓求變，在寬窄巷子的改造中展現得靡細無遺。不為刻意求新而急於割裂傳統，更不因執著過往而拒斥進取，便是歷久彌新的創造精神。立足傳統、放眼世界，既是寬窄巷子的風貌，也是成都精神的凸顯。
寬窄巷子裡如今亦新亦舊的雕梁畫棟，隨意一瞥，即是一處處不落俗套的亦舊亦新。在新舊交織之處靜靜站立，不多時，便有一縷琴音悄然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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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
琴聲悠揚，從街後升起，時寬時窄。寬時如金沙先民面向太陽圖騰的吶喊，元始洪荒，氣吞萬裡；窄時似司馬相如傾慕文君的一曲鳳求凰，如泣如訴，有心有意。
時寬時窄的琴音，在亦寬亦窄的巷子裡迂回飄蕩、漸入雲端。浣花溪畔的杜甫，步出簡陋的茅屋，嗟嘆兩聲此曲隻應天上有；望江樓中的薛濤，合上緋紅的紙箋，輕籲一句除卻巫山不是雲。
這琴音從秦漢而來，經歷唐宋的風雲、明清的風霜，迄今仍聲聲在耳。踏進巷子的徐悲鴻一聲入耳，心裡的奔馬蹄聲驟然忽止，更不記起巴黎燈紅酒綠的喧囂俗樂；正要離開的齊白石忽然駐足，眼底的山水流動不停，披煙踏雨而去也被這一縷琴音縈繞。
攝影：朱毀毀
琴音宛轉上下，無處不在。一時飄進詩人宴客的小院，靜看詩人在如夜白晝之際長歌當哭；一時飄進汗牛充棟的書局，在全神貫註的讀者嘴邊編織出會意的微笑；一時又飄進大隱於市的畫室，徘徊於紙筆潑墨之間，或在西方的畫佈和顏料之上鋪一層東方的神秘。有詩、有書、有丹青……也有琴。
寬窄巷子裡如今每天有許多聲音，有誦者的低吟、歌者的淺唱、少年的歡呼、智叟的漫談、客人的贊賞、主人的快意，但無論聲音如何混雜，這一縷優雅的琴音始終不去。或許有時聲漸不聞，但細聆即知從無斷絕。
琴音即是雅音。一直以來，物產豐沛的地理優勢、富庶閑適的生活環境、文人墨客的滋養豐益，讓這座城市自古以來就成為優雅時尚的代名詞。雅是風雅頌的高古之雅、溫文爾雅的精致之雅，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的會心之雅。有琴、有書、有詩、有丹青，三千年來成都之雅韻，在寬窄巷子裡周流宛轉、無時暫息。
即或一城皆雅，然終是於此一隅尤甚。如此優雅之街巷，又怎會不令四面八方的人來此駐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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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
第一批來自北方的旗人，在寬窄巷子裡安傢住下時，聞到瞭一種味道，一種寬厚、淳樸、溫和、友善的味道。這種氣味源於自古豐饒、不知水旱的天府之國的悠閑，也源自於蜀人大氣從容、與人為善的秉性。
攝影：朱毀毀
兩百年後，來自巴黎的洪廣化第一次踏進如今的窄巷子45號、當時的法國傳教士聚居地時，也聞到瞭同樣的味道。他抬頭望天，成都的天空跟巴黎一樣湛藍。他閉上眼，開始找尋傢鄉的感覺；睜開眼之後，他決定在成都北郊的深山之中，修一座領報修院。
幾十年後，作傢李劼人再一次聞到瞭同樣的味道。他出生在成都南郊的華陽，卻對城中心的這幾條小街情有獨鐘。他以最用心的筆觸，在紙上重現他所見的寬窄巷子：“另一個世界，是一個極消閑而無一點塵俗氣息，又到處是畫境，到處富有詩情的地方。”
又過瞭許多年，臺灣女作傢三毛在這裡悠然獨行。常年遊歷在外的她，跟無數前人一樣，被這種氣味探測儀恍然不覺、空氣中卻無所不在的味道所吸引。她想起瞭自己寫過的《橄欖樹》，“我的故鄉在遠方”。當時從她身邊經過的人，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傢，隻看見她放下瞭肩上的行囊、靠著街邊坐瞭下來，然後脫掉瞭鞋。
友善公益，從來就是寬窄巷子裡洋溢的味道。無論是對於本地人還是外地人，寬窄巷子都是溫暖的去處。不是這裡的原住民，最終都在這裡找到瞭傢的歸屬感。寬窄巷子對於每一個外來的人，始終誠摯以對、熱忱以待；寬窄巷子散發出的味道，自始至終包含著和平、友好與善意。
如今五洲四海的國內外來客，每天都在寬窄巷子裡，體會著無數前人早已感受過的親切和友善。世道人心各種逼仄難堪的狹窄，一旦到瞭這裡，竟然也顯得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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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
食在中國，味在四川。
川菜有七滋八味：“甜、酸、麻、辣、苦、香、咸”七滋，再加上“魚香、酸辣、椒麻、怪味、麻辣、紅油、薑汁、傢常”八味，復合衍生出糊辣、荔枝、陳皮、蒜泥、芥末、麻醬、煙香、醬香、五香、糟香、咸鮮、豉汁、茄汁、醇甜、糖醋等多種味型。 麻辣是川菜的特色，卻不是川菜的唯一風格。
成都地處盆地，群山環抱，卻從不拒斥來自外界的文化。花椒和辣椒都並非四川原產，但成都卻將它們變成瞭自己的標志。因為自信，所以能夠為我所用；因為自知，所以從不妄自尊大。
攝影：朱毀毀
川菜尚且如此，寬窄巷子裡又何止川菜？古色古香的茶室旁邊，就是來自大洋彼岸的咖啡館；金發碧眼的異國男女自在淡定地從小橋流水的院落中走出，與無數同樣慕名而來的遠客擦肩而過。文明與淳樸、傳統與時尚、海內與域外、過去與未來，都在這短短的小街上水乳交融、彼此難分。
樂觀包容，早已深深融進瞭寬窄巷子的靈魂深處。它經歷過古蜀的陶冶，也品嘗過域外的烈酒，它在張獻忠的屠刀下經歷過深創巨痛，也曾在滿族人的治下度過漫長歲月。但它一直堅強樂觀、一直愉快地包容不同的文化進入，如今更是在保留自己獨特文化氣質的同時，又容納瞭更多的國際文化元素。百味到此，化為一味。一味即寬窄之味，如人飲水，冷暖自知。
寬窄巷子承載瞭4500年的成都文明，記錄瞭2300年的城市歷史，經歷瞭若幹次天府文化與外來文化的融合與振興，見證瞭蜀地在歷史上一次又一次涅槃重生。
如今在浸潤300年少城風致的街巷院落中，常常能與五彩斑斕的城市記憶和生活片段邂逅。既有歷代古都茶酒飄香琴韻遠揚的閑適，又有現代都市恢宏大氣海納百川的磅礴。
成都三千年，寬窄一條街。如今它是成都中的世界，世界中的成都。
窄是成都，寬是世界。
來源/談資有營養
作者/?iC70
編輯/俊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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